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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22章 好處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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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22章 好處

今日陸雋來書院拜訪先生,為謝多年來的恩情,給陳昌石買了一條鯽魚,五斤排骨。

還有一件他托鎮上的裁縫做的棉布衣袍。

“學生有半年未見先生,買些東西聊表思念而已。”陸雋垂首說道:“上次送先生的衣袍是夏天穿的,這次是用棉布做的,過冬穿。”

陸雋年少在陳昌石辦的學堂讀書,讀了不到兩年,他爹就病倒了。

陳昌石得知陸雋家裏的情況,說要給陸雋銀子去給他爹治病,讓他繼續在學堂讀書,準備秋闈考試。

陸家破的窟窿太大,陸雋清楚這窟窿不是一日兩日方能補好的,他堅持退學,拒絕了陳昌石的救助。

已經過去了近十年,陳昌石仍把陸雋視為一塊亟待開墾的良田。

雖是惋惜陸雋早年的決定,但如今想來,何曾不是一種磨煉。

“你往後當是苦盡甘來了。”陳昌石把噴壺放到石桌上,說道,“你聽先生一句話,下次來,別帶東西了。你我並非外人,這麽些年的感情在,你到我這兒,只管兩手空空地來。”

陳昌石在官場摸爬滾打半輩子,熟稔朝廷的風譎雲詭,入局者誰不想抓牢權勢,受人敬仰。

在陳昌石的眼裏,陸雋的半只腳遲早要跨進金陵城,遲早要跨進朝廷。

他毫不吝嗇地提點:“若是你入朝為官,花錢的地方比比皆是,錢不僅要花到刀刃上,更要用到正處。”

“學生謹記老師教誨。”陸雋明白陳昌石的意思,道:“錢財乃身外之物,學生現在吃得飽穿得暖,先生不必擔心我捉襟見肘。”

陳昌石樂得咯咯笑,倘他手裏有戒尺,橫豎要敲打一下陸雋。

說這孩子聰明罷,也確實是他教過最有悟性和耐性的學生了。但拋開書裏的東西,陸雋少年當家,吃盡苦頭,卻沒學會好好料理自己。

“你有多久沒給自個兒添新衣了?”陳昌石端量一眼陸雋,這些年來,他目睹這樣一個清瘦固執的少年扛起陸家,當了爹娘的頂梁柱。

陳昌石身為老師,救濟學生也是於情於理。可陸雋執拗地不肯接受,說不想再多背一筆賬。

如今昔日的少年長大了,個頭挺拔,長久勞作練就出一身健碩的體魄,唯獨臉和以前沒差別。

他穿的衣袍早已不是很合身,袖口短了半截,幸好當下時節不冷不熱,不然就他這一出,入了冬非得生凍瘡。

陸雋把袖口往下拉,勉強蓋住手腕,說道:“入伏天買了一件長衫。今日急於來見老師,走得匆忙,不曾註意穿了不合身的衣袍。”

“傻得不輕。”陳昌石行年七十,按理說跟他這般歲數的老人,已不講究吃穿用度了。

陳昌石年輕時便打扮得俊俏,到老了也是如此,今兒個若要教學生,則戴小冠,穿竹青藤紋長袍。明兒若要招待客人,則穿象牙白山水雲袖錦袍,可講究著呢。

“你瞧老師的行頭,再瞧瞧你的,像個年輕人該有的派頭嗎?”陳昌石咂舌搖頭,指著陸雋的腰帶,說:“這種老土的腰帶老夫有幾個扔幾個了,你竟能穿出門。”

陸雋很了解老師的個性,他人老心不老,繞著彎來提點他註意穿著打扮,盡管言語間嫌棄。

“那老師今日有空嗎?”陸雋有些日子沒去街上逛了,客棧掌櫃剛給他結了工錢,手頭正寬裕。

而家中的櫃子除了虞穗送給他的那件衣袍,的確無一件像樣的。

陳昌石聞言笑道:“你若說去陪你購置行頭,自然是有空的。若是跟我討論詩書,那我就說不準了。”

陸雋頷首道:“勞煩先生陪我到街上一逛。”

言畢,陳昌石讓小書童去稟明夫人,午飯不必備他們的份兒了,他和陸雋要下館子吃。

如陸雋的身材模樣,不難買到合身的衣衫,只是陳昌石在旁挑剔,逛了一家又一家,到最後,陸雋全憑陳昌石的意思來買了。

這大抵是陸雋買過極為繁瑣的一次,報腹、中衣、袴、旋子、貼裏、加之外穿的墨綠緙絲木蘭對襟圓領袍,攏共有六件。

恰好路過一家裁縫鋪,陸雋進去買了兩團針線,一團是金色,另一團是淡粉色。

他想給虞穗繡一張絲帕。

……

金陵城近來雷雨不斷,虞雪憐在閨閣悶頭讀書。

現在她房裏伺候的丫鬟是金盞和良兒,有晚香的事在前,良兒在房裏處處謹慎入微。

金盞初次伺候娘子,可她在蘭園算是學了不少東西。隨了她娘,是個拿得住事兒的。

天微放晴,虞雪憐去了武場練騎射。

“虞穗穗,你有兩下子嘛,能在馬上射中靶心,比我營裏的新兵有潛力。”俆南川神不知鬼不覺地冒出來,他邊把韁繩勒到樹樁,邊笑道:“看完兵法了?這會兒開始要作戰了?你不會真要去當女將軍?”

虞雪憐輕哼道:“以我的本領,當女將軍也是使得的。”

俆南川三天兩頭地往鎮國將軍府跑,且次次是有理由而來,說要找虞牧切磋武功,研讀兵法。

他們稍不留神就研究到用膳的時辰,府邸橫豎不缺碗筷,何況徐南川跟虞牧同在一個軍營,習慣了在一塊兒吃飯。

陳瑾交代過府邸的丫鬟婆子,若定遠將軍府的徐公子來了,小廚房必當要煮一道徐公子愛吃的飯菜。

徐南川倒是次次不客氣,一聽留了他的飯菜,便在蘭園和大哥下棋解悶,儼然把鎮國將軍府當作自己的家了。

虞雪憐因此深受其害,原本她與母親、大哥向來是在蘭園用膳,如果哪日祖母起了興致,他們才跟爹爹去祖母的房裏用膳。

徐南川這人像是刻意來針對她的,飯間勸她要吃青菜,少吃辣椒,對喉嚨不好。

她是無辣不歡,一日不吃辣,嘴巴的味道淡淡的,她不喜歡。

他不讓她吃喜歡的菜,她看在大哥的面子上,忍了!

他勸她吃青菜,她看著母親溫柔似水的目光,忍了!

誰知徐南川是個得寸進尺的,他現在不僅午膳留在府裏,更是吃住皆在蘭園的客房。

天天面對一個討厭的男子,虞雪憐見了徐南川的臉,就想起那一盤盤蔥綠的青菜——掃興。

徐南川當然看得出虞雪憐對他意見不小,他借機住在鎮國將軍府,所為的是解開虞雪憐對他的誤會。

“要不要我教你幾招?”徐南川問了虞牧,如何當個好大哥。

平日寡言木訥的榆木疙瘩,生生給他寫了一本手劄,並意味深長地握住他的手,說:“南川,你要謹記一切以穗穗的喜好為主,那便做成這件事了。”

若虞雪憐喜歡的是別的東西,那徐南川恐怕不能夠有十分的自信。

但她喜歡騎馬射箭,愛看兵法,徐南川默默慶幸,她喜歡的全是他會的。

今日這好大哥他是做定了!

虞雪憐策馬奔至徐南川,把箭筒拋給他,笑道:“我瞧瞧你有什麽招數。”

討厭歸討厭,徐氏是武將世家,代代在朝廷任職武將,掌管南郢大半的兵權。到了徐南川父親這輩,聖上先是削弱藩王的權力,後逐一收回地方兵權,剩一些無關緊要的分給各個將領。

不說徐南川別的,單是騎術、箭法,爹爹都讚不絕口,說這小子是天生武將。

虞雪憐上輩子沒見過徐南川射箭。

聽聞在某次狩獵大會上,徐南川拔得頭籌,博得金陵娘子好一陣子的青睞。

她們往定遠將軍府遞庚帖,一直到乞巧節還有娘子給他送香囊呢。

徐南川接過箭筒,向虞雪憐要了弓,他單手扯下系在手臂的黑布,蒙住眼睛。

“你……能行嗎?”虞雪憐不是特別懷疑徐南川的箭術。

這會兒他蒙住眼睛,兩邊是參天古樹,離靶子的距離尚遠。任徐南川的招數層出不窮,他能兩眼一黑地找到靶子所在的位置嗎?

虞雪憐不相信他找得到。

“咳——”徐南川用咳嗽來掩飾尷尬,他蒙眼蒙早了,伸手不見五指的,上哪去找靶子。

虞雪憐故作懵懂地問道:“南川哥哥,你怎麽了?”

徐南川覺得這聲“南川哥哥”異常刺耳,仿佛在諷刺他逞強好勝。

不,不是仿佛。她那語氣根本是在嘲諷他。

徐南川摩挲著手背,如果這會兒揭下黑布,虞雪憐絕對要笑他,他的臉也將要丟在這裏撿不回來了!

礙於尊嚴,徐南川不想把守了二十來年的臉面交代在這兒。

“虞穗穗,你扶我一把。”徐南川伸出手掌,明顯是要讓虞雪憐幫他引路。

虞雪憐問道:“那我有好處嗎?”

“你想要什麽好處?”徐南川知道虞雪憐不把他當親大哥看待,她問他要好處,也是理所應當的事。

都怪他爹娘當初沒給他生個妹妹!

“既是讓我幫你,起碼要有點誠意吧?你說說,能給我什麽好處?”

“這個月廿四,我帶你去打馬球,如何?”

“聽起來不錯,去哪個馬場打馬球?”

“信王府去年在府邸建了馬場,我和小王爺有些交情,他知我休沐回來,所以請我去打馬球。”

俆南川兩眼漆黑的,說怕不至於,虞牧這妹妹不似他哥老實,腦袋瓜靈光著。他長年跟大老爺們兒打交道,委實猜不透小女娘心中所想要的好處是吃的還是玩的。

小打小鬧的,肯定入不了虞穗穗的眼。

打馬球不是隨意找一個地方就能玩的,俆南川想,虞穗穗沒理由不要這個好處。

“君子一言,駟馬難追。”虞雪憐輕輕地用手指勾著俆南川的衣袖,牽著他往靶場走,“說好了,這月廿四,你要帶我去信王府打馬球。”

俆南川添了一句,道:“君子一言,絕不反悔。”

信王在聖上那兒是最得寵的王爺。

一來,信王的母親皇貴妃容貌瑰麗,父親在太醫院當差,自幼以藥為伴。傳言說,聖上的頭疾吃了靈丹妙藥也不管用,卻是憑著皇貴妃做的藥囊,時刻攜在身上,不出仨月,聖上的頭疾就治好了。

二來,皇貴妃不摻和後宮爭鬥,不耍手段,深得聖上恩寵。然越是不爭者,越躲不了無妄之災。後宮妃子爾虞我詐,算計來算計去,終是害死了皇貴妃。

那時的信王年僅八歲,聖上因皇貴妃之死遷怒宮人,當年埋在後宮的屍骨,壘起來有一堵城墻那麽高。

聖上把信王留在宮裏親自養育,可惜太子之位早就立下,太子嫉妒信王搶走了他父皇的恩寵,便屢次三番地找信王的茬兒。

他們說,信王韜光斂彩,和他母妃一樣不爭不搶。可虞雪憐死後的那些年,她親眼見到信王參與了宮變,勾結北涼人,意圖謀權篡位。

若不是有內閣抗衡,有陸雋從中作梗,信王很有可能就奪得帝位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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